我有一位发小，叫做蕊。从小学到高中，我两一直在同一所学校，后来两人还神奇地报了同一所医科大学。

  她学护理，我学临床。

  她的经历，不管是站在医学技术、还是道德伦理的层面，她对“生命”与“疾病”的感悟，或许比我们任何一位医护人员来得更通透。

  脑血管畸形，小表姐生命止于花季少年

  几年前，记得是大三的寒假。蕊的小表姐从外省大学赶回家中，和家人享受一顿温馨的晚餐。餐桌上，小表姐突然说头痛厉害，没多久鼻孔涌着鲜血，最后头重重地栽在饭桌上。家人慌忙地将她送到当地中心医院，蕊也第一时间赶到。

  表姐转入ICU，被确诊为脑血管畸形。在焦急等待医生处理方案的时候，全家人把所有的目光投向了蕊。治疗方案、疾病预后等各种医学专业问题都砸向了这位仅仅学了三年、专业为护理的大学生身上。蕊瞬间感觉身上担子艰巨，她是家里唯一学医的大学生，亲人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应该懂得所有医学问题。然而她对表姐的疾病确实一无所知，她顿时感到绝望。

  几天来，表姐似乎完全没有复苏的迹象，面对ICU一天将近一万的昂贵费用，医生建议拔管放弃治疗。表姐的爸妈（蕊的姨父姨妈）产生很大的分歧，姨父不想看着宝贝女儿继续痛苦地活着，选择放弃治疗；姨妈则希望用各种药物也要维持女儿的生命，尽管没有任何复苏的可能。蕊看着一家人痛苦的决策，一边是医学统计数据、一边是家庭伦理道德，她又感到特别的无助。

  经过商讨，最终决定拔管。拔管后表姐竟然奇迹般慢慢苏醒，还能和家人简单的眼神交流。全家人再次沸腾，重燃生的希望，沉浸在医学的奇迹里。只有蕊清楚的意识到，颅内的畸形血管和血肿未处理，表姐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，然而她不敢向家人说出这残酷的现实。

  就在当天晚上，表姐颅内再次出血，没多久就走了。小表姐才21岁，她花季般的年龄还未来得及享受青春年华。蕊看着姨妈因大喜大悲几次昏倒，全家人也在悲痛与惊喜中煎熬。蕊第一次感受到生命靠得如此之近，又离得如此之远。

  飞来横祸，大表姐全家葬于泥淖之中

  毕业后，蕊在自己大学附属医院上班。上班第二年的过年，没想到一场悲剧再次发生。

  大年初一的团年饭，大表姐夫因为喝了点白酒，小车刚开出我们村口，小车翻在了一个马路转弯的小泥潭里。小车竟然四轮子朝天陷在了泥淖中，车上有蕊的大表姐、姐夫，和几岁的小侄子，时刻都有窒息的生命危险。其实平日泥潭泥水很难过膝，就是一群小鸭嬉戏的场所。

  村民闻风赶到，有人带着锄头砸窗户，有人带着粗的树干尝试撬动小车。但是小车倒趴在泥淖中，岿然不动。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，村民们焦急地抢救着。

  蕊听到消息后，从家里疯狂地一路跑到事发现场。村民从砸烂的窗户内拖出满身泥泞的大表姐，蕊扑了上去给表姐做心肺复苏。她已经完全不记得心肺复苏的流程，只知道颤抖的双手一遍又一遍按压着表姐的胸腔。

  最终，三条鲜活的生命输给了时间。蕊的大表姐和姐夫事业刚刚冉起，一直是蕊这辈心目中的榜样和骄傲。

  后来蕊常常跟我念叨，你知道么，我假如再快一两分钟，我表姐可能还有生还的可能。我一路狂奔赶到的时候，表姐明明还有微弱气息的，我明明及时抢救了，为啥上天这么不公平？

  抑郁成疾，姨妈被确诊肝癌晚期

  面对至亲的离去，她对自己的专业产生很大了质疑。她不顾家人的劝阻，毅然决然地辞掉了附属医院的护士工作，踏上了考研之路。她想当一名老师，她说她不敢再为患者做心肺复苏，更不敢再次面对死亡。她想逃离，逃离临床。

  前年她考上研究生，她在南京，我在广州，两人还是会在微信上聊天。

  有天，她在微信上发来一张彩超结果，是她姨妈的（小表姐的妈妈）。彩超显示肝脏轻度纤维化，肝硬化早期。我建议她姨妈注意低脂清淡饮食，加强锻炼，避免肝纤维化进一步加重。

  就在16年5月份，蕊在微信上再次跟我聊天。她姨妈因呕血入院，被诊断为晚期肝癌，并伴有严重腹水。她姨妈放弃治疗，就躺在家放放腹水减轻痛苦。我听到消息时感到非常震惊，不到一年的时间，肝轻度纤维化竟然如此迅速地发展成了肝癌。5月中旬，她姨妈还是走了。

  蕊说，姨妈一直未走出小表姐的死亡，她常常抱着表姐相片哭泣。蕊的姨父姨妈老来得子，四十来岁才生了小表姐。小表姐走的这几年，姨妈没日没夜的活着，抑郁成疾。姨妈的离开，对她来说就是一种解脱。

  本科护理四年，医院上班两年，中间辞职一年，蕊现在上研二。我常常问她你还会回临床么？她说，如果能回去，我会比任何人看透疾病和生死。

  蕊，期待你披着知识重新装备的铠甲，带着那颗看透疾病、看透生死的虔诚之心，勇敢的归来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