必须沟通能力很强
这时,又来了一辆救护车,邓至赶紧去接。
这是一个从山西大同转来的病人,入院两天前失语,出现偏瘫症状,没有当地医院的出院小结,邓至迅速翻看了下病人的片子,一边询问病情,一边叮嘱病人家属赶紧去挂号,并安慰一头雾水有些慌乱的家属说:“不要着急。”
这个病人刚处理好,10点23分,又是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至,这是一个脑梗病人,从杨思医院转来的,因为病情突然加重,杨思医院要求病人转院。看着抢救区已经人满为患,邓至对家属解释说,放病床的地方没有了,只能辛苦你们先把床放在门口,等有位置再挪进去。
10点40分,一个急诊病人从门诊部送到内区,病人在拍CT时发生造影剂过敏。樊帆扯着大嗓门:“没事儿的,嘴巴闭起来,用鼻子透气,慢慢透。”虽然病人家属吓得够呛,但对医生而言,这其实是一个比较普通的急诊案例。
11点15分,暂时空闲下来。邓至跟同事们交代了一下,决定去吃午饭。
医生的午饭必须抽空吃,午饭是统一的盒饭,他们经常会坐在急诊预检处后面一个大约5平方米的小隔间里吃,里面有3个位子,其间医生护士会不停来来往往,喝水、洗手,外面的嘈杂声非常清晰。
匆匆扒完饭,开门又回到了岗位上。
这天的病人中,病情比较复杂的是96床,可能是心梗,也不排除主动脉夹层,二者的治疗方法不同,所以必须弄清楚病因。
因为病人不适合移动,12点整,心超室的医生带着便携式心超设备来给她做心超。薛渊、邓至、邵勉都围在病床前等待结果,以更清楚地判断病情。
随后,包括神经内科总值班、心内科总值班在内的相关科室医生都坐在一起开始讨论96床的病情,他们翻看着病人的各种资料,提出各自的判断。13点37分,邓至又打电话给神经外科,请该科医生在网上查看病人的片子,并给出建议。
因为病人往往会有各种并发症,急诊室总是需要相关科室一起会诊,而每一次的诊疗方案出来,他们都必须和家属做好沟通。
薛渊说,医生往往会根据自己的经验,推荐自己认为合适的治疗方案,讲清楚其中利弊,由病人和家属选择。但因为西医是经验科学,大样本的积累所得,即便过往病例有大部分好了,但也有没好的。小概率落到一个病人头上,那就是百分百。而医疗效果,往往是引发医患纠纷的原因。因此,急诊科的医生必须沟通能力很强,否则做不好急诊医生。
这期间,邓至到各个病床前去看看病人的病情变化,输液的药用完了要再开,一位心律失常的病人到13点30分还没恢复正常心律,邓至去和家属商量换药。
习惯的忙碌
偶尔抬眼看了下墙上的时钟,“要2点了,我得赶紧给39床做个胸穿,不然时间来不及了。”
推着超声波诊断仪和做胸穿的器械,邓至让隔壁床的病人家属把床往旁边挪了挪,把椅子等杂物都收一下,否则她根本没办法把仪器放到39床病人身边给她做检查。
确定积水位置后,一位姓孟的住院医师来执行这个操作,她目前在中山医院专科医师培训基地进行培训,为期3年,之后她可以出基地找工作,但不一定会留在中山医院。
薛渊看着她,笑着说,自己当年做小医生的时候,1500元的月收入拿了4年,现在像小孟这样的小医生,收入仍然很低,也只有1000多元钱。
16点20分,经过沟通,32床家属决定不再输液维持老人生命。老人生命的长度似乎一下子变得可以被量化,或许就在那一袋药水用尽的时候。这样的认知让家属彻底觉得无望,老人的妻子开始拉着老人的手低低的啜泣,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,旁边的子女们也红了眼眶,站在那里,默不作声。
对于他们的悲伤,抢救室里的其他病人和家属看了看,就转过头去,他们依然需要和自己的病魔抗争。
而医生们还要继续忙碌。
又来了一辆救护车,这是一个中年男人,昏迷、室速、测不出血压。邓至的脸红彤彤的,紧皱着眉头,对家属说:“血压测不出,我们要电复律,你们也不要犹豫了。”
没时间跟家属更多沟通,其他医护人员推过来除颤器,但邓至发现,因为地方狭窄,机器竟然推不进去。中年男人的病床就摆放在中区靠近外区的门口,与墙的距离只能放下一个氧气瓶。
她低低抱怨了一声,两手拿着电板,身体挤进去,使劲儿前倾,把电板放到病人胸前。“哇”,男人叫了一声,面部瞬间有了痛苦的表情,身体快速弹起,醒了。邓至松了一口气,向下级医生交代了一些监护和治疗的方案后,又迅速走到了斜对面89床,那里的病人也需要她。
再回到内区,32床老人的家属已经停止了哭泣,那个角落很是安静。邓至说,她已经学会了对生命的离开保持冷静。
“在这里,你必须做好情绪的隔离,才能保证自己不会乱了方寸,才能保证做事的效率,这是对病人的负责。”邵勉说。
16点50分,96床病人家属来找邵勉,问为什么病人以前从来没有这种病,现在突然就这么重?这是邵勉经常会遇到的提问,他详细和病人家属做了沟通。
17点整,中班的医生来接班,邓至把各床病人的病情以及治疗方案,需要注意的事项逐一交代,终于可以下班了。
近10小时的工作时间里,邓至喝了两次水,大概100毫升,去过一次洗手间。除了吃饭、往电脑上输入病历、讨论病人病情,她几乎没有坐下来过。她说,自己偶尔会累得回到家不想说话,但已经习惯了。
高强度背后
对于这种高强度的工作,这里的每个医生都不陌生,薛渊就曾经一个晚班里,负责抢救区的70个病人,同时接了10辆救护车,抢救了4个病人。“都是一个人,下班后脚都肿了,腿直打颤。”
对于他们来说,这种工作强度,只能是35岁左右的“白菜心”才能承担,因为有足够的体力和医疗经验。
急诊的工作特点是脉冲式的,病人的发生并不匀速,以至于薛渊6月9日在微博上发了一张图片,说“今天内区空得可以开舞会了”,引得众同事纷纷发言,有说是奇迹,有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。
闲暇的时候,他们也会讨论,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医患纠纷,为什么大家都在指责医生的医德。当然,他们也不回避灰色收入、医药代表、潜规则。
樊帆说,医院要考核病床周转率、药比、医保额度等,这些一定程度上都会对医生的行为产生影响。“比如有的病人住得时间长一些,那就必须有人住得短,以实现平衡,这也能解释为何一些医院不喜欢恶性肿瘤,以及晚期病人。”
这种不喜欢,因为上海市民秦岭的一封公开信,让人们有了更多的了解。
秦岭患肺癌晚期的父亲被各家医院推诿而无法入院治疗,以至于不得不动用各种人脉“走后门”,还要应医生要求去医院外购买各类自费药物。最后因为上海市委书记**的一封回信和一个电话,秦岭的父亲才能安心地躺在医院病床上,度过了人生的最后一天。
相对其他科室,中山医院急诊科的指标考核较为宽松,毕竟电光火石之间,人可能就没了,所以一些限制没法考虑太多。也正因此,医院里最重最晚期的病人往往会滞留在急诊室。但恶性肿瘤、慢性病晚期,这本不应该是急诊科的责任。
童朝阳说,中山医院的急诊科可能是上海三甲医院中最大的急诊室之一,每天的内科就诊量达到500人次。
实际上,按照徐汇区病人总数和三级医院数量,最初抢救区的设计容量是8个床位,留观区也只有留观一室,但慢慢的,有了留观二室、留观三室,但依然不解决问题。
有时候,如果医院已经满负荷,也会希望和120协调,尽量不要再送病人过来,但有些病人会要求一定到中山医院去。就像84床,儿子说妈妈从小就是在中山医院看病;比如53床,这个心律失常的福建病人之前在中山医院做过手术,所以每次发病总会打“飞的”飞到这里。
“看病不是做算术题,不是到了月底我就要担心看了这个病人后,我的考核是否会合格,药比是否超标。”樊帆说。
对于有人批评医生对病人不够耐心,不够和颜悦色,邵勉说这其实是本末倒置。“你要看有什么样的氛围,如果一天只有十几个病人,有充分时间沟通,医生的表现一定是不一样的。”
急诊室里也是易发医患纠纷的地方。“你也看到了,这样的环境下大家情绪都比较紧张,应急状况下沟通就需要更多时间,但如果要抢救其他病人,就很可能做不到充分的双向交流。”邵勉说。
“有时去治愈,常常去帮助,总是去安慰”,美国医生特鲁多的这句话他们都清楚,但现实中做不到。
邵勉做了10年的医生,他说,目前的环境对医生对病人都是艰难的。他觉得医生只是一个职业,去除职业身份,所有的医生都是普通人。发生在医生、医院的任何事,都只是这个社会的缩影。
这一天,抢救区共接了22辆救护车,这个数字并不算多,只是极为普通的急诊科一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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