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2时左右，电话**把我从睡梦中唤醒。是上夜班的医生打来的：病房收住一名重症伤员，需要我立即前去处置。

    伤员刚满19岁，他初中毕业后就在一家工厂打工。两个多小时前，他一侧下肢被飞旋的机器卷了进去。
 

    孩子躺在病床上，面无血色，眼睛微闭，脉搏细速而微弱，血压几乎测不到。这一切告诉我，孩子已处于重度休克状态，生命垂危。我让护士再开通一个静脉通道快速输注生理盐水，吸氧、镇痛、备血。再看病人的伤肢，股骨中段长斜型开放性骨折，骨折断段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出皮外；膝关节以下至足部的皮肤、肌肉、骨骼、血管、神经重度毁损，部分缺失，已**复可能。休克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纠正，手术必须尽早实施，手术方案必须尽快定下来。

    孩子的爸爸妈妈来了。看到孩子血肉模糊的下肢，他们一时难以接受，瘫在地上不省人事。我和几位同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们唤醒。孩子生命垂危，容不得我慢条斯理做他们的思想工作。我实话实说：“孩子的大腿可以保留，膝关节尽可能保留，但小腿已**复的可能，必须截除。”
 

    “截肢？”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同意。

    我说：“不截肢，孩子就保不住生命！”我的声音在颤抖，心也在颤抖。

    这时，孩子的血压升到了较高的水平，这是实施手术的有利机会。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，就无法做到有效的镇痛和止血，休克就难以纠正，孩子将生命难保！

    我对孩子的爸爸说：“我们可以先做手术，手术中进一步探查，如有可能，尽可能不截肢。”他们总算是在手术协议书上签了字。其实，我完全理解他们的心：独生子女，花季少年，生活才刚刚开始，失去一条腿意味着什么？同样身为父亲，面对孩子鲜活的生命和毁若齑粉的下肢，我的心又何尝不在滴血？可是，我更清楚自己的角色：我是医生！理智和经验告诉我：优柔寡断，错过“血压暂时升高”的机会，孩子的生命就会戛然而止。

    我处理好大腿的伤口和骨折以后，再探查小腿伤情：主要血管、神经的完整外形已不存在；皮肤、肌肉、骨骼一塌糊涂。我破例把孩子的父母请进手术室，让他们看了看小腿的伤情。这时，他们的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，孩子的生命体征也趋于平稳，我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向他们解释伤情了。我向他们强调，只要保留膝关节，以后安装了假肢，效果也是很好的。最后，他们终于忍痛同意了截肢。

    事实上，孩子膝关节的伤情也非常严重，保留足够的长度以备安装假肢并非易事。但只要有一线希望，即便是为这一线希望而付出百倍的努力，我们也得争取。

    6个多小时后，手术结束。尽管我们花了大量的时间和心血去保留膝关节，但几天后，膝关节周围的皮肤还是发生了大面积的坏死。在剪除坏死皮肤后不久，孩子再次被推进了手术室，实施植皮手术。

    光阴荏苒，我医治过的病人已数不胜数。一天，我正在上班，忽见一位英俊青年朝我走来，恭恭敬敬地递上了他的名片。原来，他就是那位被截肢的伤员。他告诉我，他安装假肢后，行走与常人无异，现在被一家公司***为联络安装假肢的业务员。对医生而言，看到这样的结局，先前的种种付出都是值得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