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内的晚班，通常就是折腾3到4个“脑梗死”的急诊患者，开医嘱、病情谈话，再写入院和首志。病房和办公室不停地穿梭，一抬头窗外天空麻麻发亮，呼——该死的夜班终于熬过来了……

  昨天的晚班竟然出奇的安静，和上级医生忙完手上的入院和出院，11点多就缩进了医生办公室。

  我们这一代的医生，可以说是赶上了中国医疗行业有史以来最低迷的时代。我是一名刚入职的小菜鸟，虽然学医已经有了本科5年和硕士3年，但是对医生这个职业还是充满热情和期待。很好奇10多年前当医生是怎么个模样？

  “彭老师，10多年前的医生应该很好当吧？”我侧脸问睡在对面床铺的彭医生，他是一名副高，工作已有15年余。

  “那是当然！”他点燃了一根香烟，火红的烟头随着他的呼吸，在黑暗中跳动。

  “这10多年，你觉得最大变化是什么？”

  “现在要签署各种无聊的病情谈话和文书。”面对最近几年频繁的医闹和伤医事件，我以为他会说糟糕的医患关系。令我惊讶的是，他“耿耿于怀”的是各种病情谈话。

  “病情谈话要家属签字，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？”

  “不记得了，大概零几年。10多年前过来的家属签字，我们除了危重病人需要交代病情，其他的管好病人即可。”

  “……”

  “跟你说一个我之前管过的患者，那次把我吓得够呛！”一阵沉默后，彭老师把烟头塞进了床头的烟灰缸。“嗤嗤……”灭烟头的声音打破了片刻的宁静。接着，他顺手又点燃了一根香烟。

  “大概是06年，晚班收进一位脑出血60来岁男性患者，进院时神志清楚，走路平稳，急诊头部CT显示小脑附近有点状出血。开完医嘱正准备和患者家属简单交代一下病情，患者儿子匆忙回家了，只好跟他17、8岁的孙子交代病情。”

  “后来呢？”

  “凌晨的样子患者有些焦躁，其实那个出血位置靠近延髓，如果出血量稍微大点，血肿压迫生命中枢的延髓，会引起呼吸暂停。当初我是考虑到的，见他孙子熟睡，也就没有跟他孙子再次强调病情的严重性。予以脑脱水简单处理后，又回到值班室睡了。”彭老师手中的红色烟头，又慢慢爬近了他的手指头。

  “第二天护士6、7点查房，发现患者死了。我从睡梦中惊醒，吓出一身冷汗。睡在床旁的孙子，一晚也没发现爷爷的异常变化。不过事后全家人很是理解，并没有找任何麻烦。毕竟患者血肿压迫延髓必死无疑，但是怎么说，我还是疏忽了交代病情的严重性。”

  “要是放在现在的医疗环境，可能要吃官司哩！”彭老师倒吸了一口凉气，屋内再次冒出“嗤嗤……”的声音。

  又是一阵安静后，就听到彭老师“呼呼”的鼾声。倒是我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。

  一些奇葩的文书签字，医患双方尴尬

  面对现在医疗的各类文书，签署病情知情书、手术同意书、请假条等等，这些我们都能接受，最不能令人理解的是要医患签署“不送红包”协议。

  我读研的时候，每次看到老师拿着“不送红包”的协议书，要求患者签字的时候脸色总漏出一丝尴尬。有些患者还以为医生在此暗示他们，晚上还真有偷偷塞来红包，老师无奈拒绝不成，只能将其充住院费。

  面对这一尴尬文书，钟南山院士曾犀利地指出：“要医生签署不送红包协议，就是我们去菜市场买菜刀，签不杀人的协议一样！我做医生，从来不会签此协议！”

  一些病情告知，医患两败俱伤

  面对如此恶劣的医疗环境，每一次病情谈话，我们习惯了把疾病的并发症和各种可能性都面面俱到。无形中患者的“病情”在交代中变重了。

  “你们医生，这哪是病情谈话，明显就是推卸责任！”

  “我又不懂，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！”

  “……”很多时候的谈话，都成了医生的自圆其说、自导自演。

  看似简单的谈话，其实是我们医生绞尽脑汁地用词，在保护自己的同时，还要让患者家属懂得病情，不能有心理压力。患者呢？面对医学上发生的那百分之几甚至零点几的可能性，徒增恐惧心理和背负更大的负担。

  各种文书的签字，并没有减少医患冲突的发生

  前阵子麻醉科主任也跟我们提到10多年的就医情况，记得那天晚上，有6个患者危重病人急诊手术，死了3个。都是简单的一句话：“这没得救了，病情太重！”家属都表示理解，直接拖着患者遗体闪人了。

  难道是10多年前医生技术更高超？同样10多年前医院照样死人！只是那时的医生更受待见，在百姓眼里医生还是崇高、无私、济世为民的高大形象。

  医生大胆的前行，是背后有一群信任他们的患者。各种无聊的文书签字，并不能增进医患双方的信任，在徒增医护工作量的同时，还带来医患之间的嫌隙。

  迷糊中睡着了，明天醒来我还有一位“脑梗死”的患者，需要家属签署病情同意书：

  一般这种疾病可能会有个加重期，安全度过了2-3天就……

  您还需要做一个头部的核磁共振，是用来……

  需要做颈部彩超的原因是……

  这个……